吉姆-库奇周三就满92岁了。他身体依然矫健，记忆仍然清晰。

从1956年开始，他就没搬过家，现在还可以沿着纽约北端哈莱姆河，走遍整个迪克曼社区。

他还记得家对街空置店面窗口挂起的鸡，当时萨缪尔-L-杰克逊和 约翰-辛格尔顿正在1号线的高架下拍摄《黑街神探》（1971年）。

更重要的是，他还能回忆起自己如何帮助卡里姆-阿卜杜-贾巴尔学会了“天勾”。

吉姆-库奇

迪克曼球场三面都被网围住，另一面则是公寓楼。

铁丝网上的一个小缝就是这片球场唯一的入口，哪怕在贾巴尔还小的时候也必须蹲下身子，从下面挤进去。

1959年春的一天，库奇散步到内格尔大道，经过贾巴尔家的房子，朝着球场和铁网，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

库奇往里一看，只有一根柱子支撑的篮板好像已经摇摇欲坠。

然后他就看到了当时正在上八年级、年仅13岁的贾巴尔，那投篮的右臂正往后翻起，像个弹弓一样，把球直直甩到篮板上，梆梆作响。

“听起来就像他要把篮板拆掉一样，”库奇说。“他哪里是把球投进篮筐，根本是狠狠砸在篮板上再掉进去。这就是他以前的投篮方式，左右开弓。”

库奇说，他跟贾巴尔约好每天下午四点去公园，好好练习勾手投篮。库奇这样教他：手肘轻微弯折，手型仿佛握住杯子，手腕轻摆，瞄准篮筐，而不是篮板。

“他从来没迟到过，”库奇说。“我对他非常严苛。对他的技术做了一点点打磨。练了大约一年，他就很熟稔了。”

* * * *

贾巴尔

贾巴尔是传奇球星。他是篮球历史上最伟大球员之一，占据NBA历史得分榜第一长达39年。

“那是NBA历史上最难以防守的投篮，”新任历史得分王勒布朗-詹姆斯这样评价他的勾手。

库奇其实也声名在外，只不过知名范围仅限在纽约球场上跟他照面的人。

“这座城市里，有些人是经受住时间考验的，而库奇就是其中之一，”掘金主帅迈克尔-马龙说，在他牙牙学语之时，父亲布兰登就经常推着婴儿车到球场忙着执教，而库奇就要承担起哄孩子的工作。

曾几何时，纽约尼克斯都会在麦迪逊广场花园的大屏幕上给库奇过生日，称他为“活着的传奇”，这一传统一直持续到厄尼-格伦菲尔德执掌球队的时代。

因为库奇，埃尔顿-布兰德和本-戈登才得到进入NBA打球的机会。托拜厄斯-哈里斯和托马斯-布莱恩特都曾跟着他一起训练。

“我那时候就是球馆里的年轻后生，但库奇先生看中了我的天赋，还愿意帮我展示出来，所以，要是没有他，托马斯-布莱恩特大概率也没有今天，”布莱恩特说。

马克-杰克逊、肯尼-史密斯、沃特-贝瑞和肯尼-巴尼斯特都曾在他手下打球，并拿到城市联赛冠军。

“库奇是纽约的传奇，这一点毋庸置疑，”杰克逊说。

杰里-塔卡尼安执教UNLV之时经常恳求库奇，希望他能多为自家大学输送人才。NBA高管听闻纽约街球场的传说故事，总会咨询库奇的意见。

“要说评价纽约年轻球员，他的权威性和影响力是毋庸置疑的，”佐治亚理工大学前主帅保罗-休伊特说，他目前在G联赛的安大略快船队执教。

库奇身高1米9，上过朝鲜战场，还在少管所做过狱警。贾巴尔身高2米18，是1969年NBA状元秀，职业生涯总得分达到38387分，19次入选全明星，6次赢得总冠军。

迪克曼社区将他们永久连结在了一起。库奇仍居住在位于第10大街的2号楼，而阿尔辛多（贾巴尔）一家则住在内格尔大街的3号楼。

迪克曼社区的住宅和1号线

“孩子们总叫他‘大卢’，”74岁的比利-希姆斯说，他曾是阿尔辛多一家在迪克曼社区的邻居。“我还记得那些孩子，一看到他现身，就‘大卢大卢’地喊。他走上1号线，他们也会喊，因为车站就在我们家门口，而他必须要弯下腰才能进入车厢。”

贾巴尔的发小都说他性情敏感害羞，在公园球场打球也完全没有积极表现的欲望。

“我哥先跟他做了朋友，因为他们以前会在我们家里交换唱片，而我跟我哥都一起打球，”75岁的安德烈-哈里斯说，他至今还与贾巴尔保持着电话联络。“大卢一开始不打球，他从不到公园来，但突然有一天，他开始来球场了。我们和库奇都会教他。库奇教会了我们什么是硬派。”

库奇带着阿尔辛多和这一个社区的男孩去了哈莱姆和布朗克斯区的公园，在著名的霍尔科姆-洛克联赛亮相。迪克曼也因此变成了纽约篮球的一个标签。库奇带出的队伍是如此出色，以至于洛克联赛都开始在迪克曼打比赛了。

“（贾巴尔）13岁的时候就已经有2米02了，因此我们必须备上一份他的出生证明附件，”库奇说。“我们得告诉其他孩子的家长，’看看他的出生证吧。长成这样我们也没办法。’”

最后，库奇的影响力遍布全市，包括在洛克公园和城市学院，远至新泽西的小孩都来他手下训练。因为涌入公园球场的孩子实在太多了，一到暑假，他每晚和每个周末都会在纽约市各个学府开设训练营。内特-阿奇巴德也曾帮库奇运营过开放球场。库奇从不向球员收费，但还是以自己的名义开设了一个基金，募款为球员订购球衣（他还包了洗衣）、帮他们报名各种赛事，一做就是几十年。

库奇和学员们

“他不仅给了这些孩子成名的机会，我也认为他是个出色的导师，”休伊特说，他大学时期的一个暑假也曾在库奇手下打球。

马龙、哈里斯、布莱恩特、布兰德、戈登、杰克逊、史密斯和无数球迷耳熟能详的NBA球星都曾参加过库奇的纽约篮球项目。而这一切都从库奇、贾巴尔和那群男孩的迪克曼时代开始。

但当人们谈起贾巴尔和他的天勾，库奇的名字从未被提及。但他对这一切却还是那么历历在目。

* * * *

“你认识库奇？”

贾巴尔穿着阿迪达斯为他定制的黑紫配色的字母夹克。穿着牛仔裤的两条长腿十分打眼。当我提及库奇的名字，他在“NBA传奇包厢”的沙发上不自在地换了个姿势。

当时他正在2023年NBA盐湖城全明星赛现场，要参加联盟为勒布朗打破他的总得分纪录而举办的中场庆祝仪式。为了核实库奇的说法，数周以来我都在试图通过贾巴尔的公关人员联系到他本人。我被拒了好几次，包括在洛杉矶见证了勒布朗超越贾巴尔的时候，贾巴尔本人同样在场。

2023全明星期间的贾巴尔

与贾巴尔在盐湖城万豪酒店宴会厅的相遇，则是在二月的一个周六，我受退役球员协会邀请，成为了得到专访贾巴尔机会的媒体之一。

我可以问他任何问题，包括那些老人与天勾。

贾巴尔的说法是，他的小学老师给他介绍了一名本地球员，教他勾手投篮，当是他正读六年级，身高1米98。他似乎记不起对方的名字，但我很清楚，因为读过关于那人的报道。

2019年，乔治-海杜克在接受andscape.com的访问时说，他就是把贾巴尔领进门学勾手的人。这一点不需要怀疑，因为该篇报道的作者亲眼见到海杜克在一次签名会上与贾巴尔寒暄，而贾巴尔称自己的一切成就“都要归功于这个男人”。

“我当时就站在三分线弧顶，告诉他举着双手面向我，”海杜克在采访中说。他说自己与贾巴尔训练了差不多半小时，而那之后他们有两年都没再见面，直到在迪克曼的球场一起打比赛。

“那时候他勾手还不怎么样，但还是在我脑袋上扣了两次，”海杜克说。

贾巴尔说，海杜克向他展示了以乔治-麦肯命名的“麦肯训练”，也就是让球员掌握短距离高弧线投篮的技术。他说，“我学会了左右开弓，学会了如何利用篮板，懂得了何为真正出色的脚步。这些知识对我整个职业生涯都大有助益。我很确定库奇应该认得他。”

而我已经了解到，库奇从未听过海杜克的名字，他自己也不知道最开始让贾巴尔了解勾手的人是谁。他只表示，当他恰好在公园球场见到贾巴尔练习勾手的那天，贾巴尔的姿势绝对是错的，因此他才训练了贾巴尔一年。从脚步到手感，库奇说他都能帮助贾巴尔进步。

“这我就不确定了，”贾巴尔把头歪向一边，用眼角余光瞥着我说。

“我是在小学学会的，”贾巴尔说。“管理员给了我球馆钥匙，晚上就可以进去练球，只要练完把椅子杂物什么的整理好就行。我是自己单独训练的。到八年级的时候，我就已经掌握了。”

贾巴尔和海杜克

* * * *

我对库奇产生兴趣，是在做另一篇报道的时候。那篇报道讲的是约翰-杰伊刑事司法学院的NBA秘密球馆，就在曼哈顿中城第59号街上。

做起这个项目的，是约翰-杰伊学院的教练盖-兰克特，而库奇的儿子肖恩也在他手下工作。肖恩也曾在迪克曼公园执教，兰克特看上的正是他们父子在纽约篮球圈的名声。

肖恩现年57岁，曾在哥伦比亚大学校队效力，于1987年被步行者选中。他向我讲述大量关于他的父亲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迪克曼社区发际的故事，他如何保护了球员不受当地毒贩污染，如何劝说他们来自己手下打球，以及他如何靠训练和执教打造出一个囊括无数球员的关系网，自己却分文不取。

“有些孩子天赋极其出色，但他们也交友广泛，会帮毒贩跑腿，”肖恩说。“那我爸就告诉他们，‘听着，你们要么打球，要么贩毒，没有中间选择。’我当时可能只有八岁，早上醒来发现家里来了人，还在跟我爸妈吵架。我还记得他们把我拽了起来，往我脸上糊了什么东西。”

“我还以为那是一场梦，但我记得看到了我爸的手，上面有刀伤。”

库奇父子（左：肖恩，右：吉姆）

现年69岁的帕特-麦格拉斯是一名退休的银行高管，上世纪60年代，他曾在洛克公园的联赛为库奇效力。他还记得，有天晚上比赛起了冲突，没上场的他还跑到沥青场地上去救一个被打的朋友。

“结果我后脑就挨了一棍子，”麦格拉斯说。“我拉错了人，而帮他的一群人就开始围殴我。吉姆冲了出来，如果没有他，我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他把那些人都扯开了。”

1月的一个周日，我正好在纽约长住，就搭乘1号线来到迪克曼大街，就在西204号街以北。列车缓缓进站，举目可见哈莱姆河和迪克曼社区的2号楼，库奇现在还住那里。

他穿着尼克斯队的连衣裤，戴着一顶球帽，跟孙女在“迪克曼快线”餐厅外接我，然后就在那里用餐。理发师奥马尔上来打招呼，库奇找他剪头发从来不用付钱。一辆车窗大开的汽车驶过，传出响亮的拉丁鼓声，奥马尔从理发椅上跳起来大喊道，“你好呀，库奇先生！”

在享用烤鸡、红豆和米饭的时候，库奇向我讲述了他的人生故事，从他25岁退役到公园里工作开始，到他如何创造了篮球训练项目，如何要求每一位参与者必须忍受两个小时的体能训练，才可以上场打比赛。

在我面前的餐桌上，他摆出了一张与萨缪尔-L-杰克逊的合影，那是在《黑手神探》的片场。

库奇老先生展示照片

另一张照片是他穿着纽约篮球名人堂的纪念T恤，参加纽约的暑假女篮锦标赛，这一赛事至今仍在举办。

还有一张照片，则是他与邻居贾巴尔站在球场外的样子。当时贾巴尔已经在湖人效力。

库奇一边给我看他和贾巴尔的照片，一边举起手臂模仿他在1959年第一次见到这个高大笨拙的男孩勾手投篮的样子，然后再向我展示他是如何教会贾巴尔正确手型的。

贾巴尔似乎愿意承认最初库奇给他和朋友们的帮助。“他让我们有了打球的场地，这是很重要的，”他说。他似乎也确认了库奇提到的另一个细节，也就是20年前贾巴尔有意执教哥伦比亚大学之时（他最后还是没有面试），库奇代表他给校方去了电话。

“我听人说他这样做了，至少他提了我的名字，”贾巴尔说。

库奇告诉我，贾巴尔“打电话来感谢了我的帮忙，这让我挺感动的”。

但贾巴尔完全不记得64年前的那个下午在公园里发生的一切。

“库奇对我们都很好，”如今生活在佛州坦帕湾的希姆斯说道。“他尽到了我们许多人的父辈未能尽到的责任，我不得不钦佩他为我们遮风挡雨，因为他自己的孩子都是在我之后才来公园的。公园的篮球场真该以他命名，因为一切都从他开始。”

但库奇和贾巴尔的渊源到底何在？

“这跟个体无关，他是培养了我们所有人，”希姆斯说。“只要我们有人去了公园，被库奇撞见，他就会带我们训练。他在我们身上付出了太多心血，但要说单独做（贾巴尔）一人的导师，我只能说我不记得有这回事，因为我也没亲眼见过。”

* * * *

在迪克曼与库奇碰面的两天后，我又和米尔顿-李在哥伦布圆环附近的意式餐厅Masseria dei Vini共进午餐，马刺传奇主帅波波维奇是这间餐厅的股东。

我们一边吃意大利面，一边讨论李在篮网管理层工作，以及创办体育技术数据公司的人生经历，前不久他才将公司卖给了数据博彩巨头Sportradar。而他之所以接触到篮球，正是因为在上世纪90年代参与了库奇规模庞大的训练项目，在他手下做了一名教练。

李还记得参加库奇训练项目的布兰德，明明是高中生，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身板。还有在NBA效力时的戈登，到休赛期还是会来球馆做体能训练，顺便打打野球。

“昌西-比卢普斯和雷吉-弗里曼也来过一次，大概是在昌西参选的那年，”李说。“雷吉当时也是NBA潜力股。他们来到曼哈顿学院，跟我们练了好几个钟头。教练们都不允许他们上场，说他们既然不是专程来训练的，就不能加塞抢在所有人前头。”

正如我采访到的许多人一样，李说自己从未听过库奇与贾巴尔的那段故事。

但在用餐间隙，李把叉子放在盘子上，回想起了曾经闲暇的时刻，库奇的球场还门可罗雀的样子，那时候，只有教练、库奇和一个篮球。

“我几乎以为库奇只懂得一种投篮方式，就是勾手。”李说。“我几乎没看过他别的出手。”

这让我想起了另一段故事。托拜厄斯-哈里斯的父亲曾是肖恩-库奇的经纪人，而在前者的鼓动下，肖恩于2013年在三州都会区举办了一届高中生天赋比拼大赛。比拼的主要内容就是训练和比赛，宗旨则是纪念他的父亲，

肖恩说，尼克斯后卫雷蒙德-费尔顿观看了第一场，因为他侄子参加了比拼。吉姆-库奇也前来支持，并做了开球嘉宾。

他的开球也是一次勾手。

“现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肖恩说。“那简直跟贾巴尔的天勾如出一辙。”

*******

原文标题：

Who really taught Kareem Abdul-Jabbar his hook shot? The answer might depend on whose story you believe

原文作者：

Joe Vardon

发表时间：

2023.3.2

原文链接：

https://theathletic.com/4265115/2023/03/02/kareem-abdul-jabbar-sky-hook-shot-origin/

译者：kewell